第70章 第 70 章(1 / 2)

魏丞随意拨弄着手中的茶盏, 升腾的热气袅袅而上,在他幽深的凤目里氤氲出淡淡的水雾来,使他整个人越发显得深不可测。

见他不语,太皇太后继续道“当年贾贵妃入宫,蛊惑圣心, 不仅使得帝后离心, 哀家与你父皇之间也多生龃龉。你母后孝顺,从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始终尽着为媳的本分, 日日伴在哀家身侧。直到你母后回了身子,哀家高兴万分,还以为你的出世会打破你父皇母后之间的僵局,让他们和好如初,谁曾想贾妃再生波折, 竟是出了后来那样的事。

哀家知道, 你对他们都心有怨恨,明明自己是皇室嫡子,却自幼吃了不少苦头, 寄养在外,连身份都不能公之于众。你恨贾道,恨贾妃, 甚至恨你父皇, 那都是应当的。”

“其余人哀家不说什么, 但魏彦是你的兄长, 皇室血脉,也是哀家的孙儿。我大衍自开国建立至今,虽然也有皇子谋反的事情发生,却从未有过处决皇子的先例。高祖皇帝制定律法时也写的清清楚楚,皇子犯法,可监禁,可贬黜,但不可处死。”

“当年之事,魏彦年幼尚不记事,贾道和贾妃兄妹的所作所为跟他并无多大干系,如今贾道一死,贾氏一族自然是要斩草除根的,你纵然下令满门处决哀家也绝无二话。只魏彦这一条命,哀家希望你能网开一面。当年哀家救你一命,是顾惜着祖孙情意,念着你母后在世时对哀家的一片孝心。如今向你开口救魏彦,也是一样。不管贾妃做了多少错事,魏彦到底也是哀家的孙儿,这些年曾在哀家跟前承欢尽孝过的。”

魏丞将手中茶盏搁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对着太皇太后道“皇祖母的意思,孙儿知道了,留魏彦一命不难,只是为免他心生怨恨,日后寻仇,孙儿不会放他出来的。”

见他松了口,太皇太后自然是高兴,忙点头“应该的,他能侥幸得一命足矣,日后将其终身监禁起来便是,也碍不着你的江山社稷。”

得了魏丞的保证,太皇太后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是放下了。其实这件事她老早便想跟他提的,只是那时候他因为苏瑜的事情整日阴沉沉的,太皇太后也不敢多嘴,如今总算圆满解决,她也就放心了。

太皇太后摆了摆手“天色也不早,你们各自回去吧,我今儿个觉得疲倦,便不留你们了。”

魏丞和苏瑜起身,对着太皇太后行礼告退。

从长乐宫出来,魏丞亲自送苏瑜回平宁殿,只是一路上格外安静,心事重重的样子。

站在平宁殿门口,苏瑜抬头看他“三哥在想贾妃母子的事”

魏丞抚了抚她的脑袋“魏彦和苏琬二人险些害死了你,私心里三哥并不想他活命。但如今太皇太后开了口,三哥自然不好驳了她老人家的面子,少不得放他一条生路。只是又觉得这样对不住你。”

“三哥脸色阴沉成这样,我还当是什么事呢。”苏瑜松了口气,“瑶台失火的事早过去了,他们纵然起了歹心,但不都在三哥的掌握之中吗,如今我平平安安站在这儿,苏琬也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食了恶果,又哪里来的三哥对不住我一说呢”

头顶是皎皎明月,周围伴着繁星,夜色溶溶,柔和的光线流泻下来,映着她娇俏的面庞,周身好似笼了轻纱。

魏丞看着她“不说旁的,单当初魏彦想娶你,三哥便不想他好过。”

苏瑜不由笑了“那么久远的事,三哥怎么还记得。其实如太皇太后所言,饶魏彦一命,将其终身监禁,对三哥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三哥初登大宝,一举一动天下人都看着呢,大衍以仁义治天下,纵然魏彦有错,但到底手足情深,三哥若杀了他少不得要落人话柄,说你不顾手足之情,处事狠辣。饶他不死,既全了三哥作为兄弟的情,也对太皇太后尽了孝,天下人更是念着天子的仁德之心,何乐而不为呢”

见魏丞盯着她不说话,苏瑜又多说了几句“其实魏彦当初为太子时养尊处优的,未必过得惯牢里的日子,于他而言便如天堂坠入地狱,后半辈子怕是苦着呢,未必就比一个死字舒坦。三哥你说是不是”

“三哥”见他还不说话,苏瑜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他眨眼才道,“我认真跟你说话呢,三哥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魏丞笑抚着她的脸颊,叹道“我家弄弄如此识大体,顾大局,日后必然是位好国母。”

苏瑜神情一僵,打掉他的手,下意识后退几步“三哥,我该回去歇着了。”

魏丞点头“嗯,去吧。”

目送她入了寝殿,魏丞才负着手离开,径自去了刑部大牢。

守着牢狱的侍卫瞧见圣驾,颇有些惊诧,忙跪下行礼。

魏丞兀自走进去,里面光线十分黯淡,好在点了几盏油灯,方才显得有些许光亮。越往里走,鼻端充斥着浓浓的霉味儿,令人胃里阵阵作呕。耳畔是囚犯喊冤哀嚎的声音,尖锐刺耳,有的哭声撕心裂肺。魏丞全程面不改色,走至最深处,由牢头打开了紧闭的铁门,下了台阶,再打开一扇门,里面是一处极为隐秘的地牢,其内关着贾贵妃和魏彦母子二人。

贾贵妃体内蛊毒发作,浑身痛痒难耐,痛苦地蜷缩在潮湿的地板上,面色惨白,浑身抽搐,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水。

魏彦焦灼地在她身旁守着,不断呼喊“母妃,母妃你怎么样了,你要撑住啊。”

他唤了几声,又对着外面喊“来人呐,快来人呐”

直到地牢的门被打开,他顺势望去,看到身着龙袍,高贵肃穆的魏丞在侍卫和牢卒的簇拥下走进来,他略有些怔,后从地上起身,看向魏丞时眼睛里含着怒火,作势便要朝着魏丞冲过去。

青枫一个抬腿将他踹翻很远,魏彦毫无防备,就那么身子撞击在墙壁上,最后落于地面,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

他强撑着爬起来,瞪着魏丞“你到底给我母妃下了什么毒,解药呢,解药呢”

魏丞淡淡看着他,又瞥了眼地上痛苦不堪的贾贵妃,冷声问“你想救她吗,拿你的命来换。”

“苏丞,孤乃一朝太子,你敢杀我吗”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情冷漠“废掉的太子而已,在朕眼里便如蝼蚁一般。你若真想救你母妃,就拿你的命来换,只要你肯,她就能活。”

魏彦颤了颤唇,身子瑟缩了一下,没有回话。

贾贵妃看一眼儿子,苦笑一声,狼狈地从地上起来,强忍着身上的痛苦,抬眸看向魏丞,唇角扯出一抹冷笑“你终于还是来了,自打被关进这里,我便等着这一天呢。她的儿子,到底还是做了皇帝,九五之尊,多么高高在上。”

魏丞冰冷的目光扫过她,眼底皆是怒意“你不配提她”

贾贵妃大笑几声,看向魏丞“成王败寇,你怎么说都好,如今我落在你手里,自然任凭你处置。你母后的死,是我一手促成的,我诬陷她与侍卫有私情,使得太上皇对她生疑;是我指示太史局的人,说你命格过硬,与江山社稷不利;也是我逼迫太上皇下了旨意,将椒房殿烧成废墟,让你母后尸骨无存。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你想杀我也可以,想让我承受这蛊毒之苦,痛不欲生,我也认了。”

“只是有一样,”她闭了闭眼,侧目再看旁边的魏彦时眼底多了几分柔情,“他是无辜的,当年他年幼,什么都不知道,请你放过他,所有的罪责我一人承担。”

说着,她突然庄重地朝着魏丞跪了下去。

魏丞看着她,再瞥一眼旁边的魏彦,讥讽道“这样的儿子也值得贵妃娘娘这般屈尊降贵你当年所作所为纵然与他无关,却全是为他谋划,方才朕让他拿自己的命换你的解药,他可是犹豫到现在都不曾答应呢。贵妃娘娘在后宫朝堂叱咤风云,最后却养了这么一个儿子,连朕都同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