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 满座皆惊。
尤其是碧潭庄那些弟子,俱是如遭雷殁,神情大变!
需知在修真界, 三流术士死记法咒,二流术士参悟法咒, 一流术士改造法咒。
但还有一种人,和这一二三流都不沾边儿, 那种人往往遥不可及,他们不需死记, 早已参悟, 不满足于改造, 而是掌握了最后一步:
创生。
他们或擅于炼制独门仙丹,或长于制造绝世兵甲,或能画出前无古人的灵咒图谱, 凡此种种,是谓宗师。
这些宗师,对于仙门小修而言,往往是活在卷轴里的那一笔落款里, 或是珍宝灵器上的一个纹章上。碧潭庄那些年轻弟子哪里想的到他们不知天高地厚想要抓去天音阁问罪的人,竟是这样天神般凌厉的人物。
李无心额头已布满冷汗,但身为一庄之主,硬撑也要撑下去。他勉强挤出个笑容, 稻壳皮般蜡黄的脸上起着一层油光。
“没想到竟是这么巧, 这万涛回浪竟是宗师所创, 那老夫真是……呵呵,真是误会楚宗师了。不过,在彩蝶镇与罗纤纤冤魂交手时,老夫拿到了另一件东西,这个东西,就不知与楚宗师有没有关系了。”
楚晚宁皱眉道:“什么东西?”
李无心挥了挥手,“真聪明”立刻就捧了个锦盒过来。
“是一件武器。”
楚晚宁没说话,望着那个锦盒,过了一会儿,忽然道:“是一段柳藤吗?”
“!!”
这回莫说其他人,就连墨燃都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李无心颤声道:“你、你怎么清楚——难道真是你,不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道金光于楚晚宁掌中亮起,寸寸蔓延,盘绕在地面,随着光芒柔和下来,一段枝叶舒展的柳条现于众人面前。
楚晚宁倒是波澜不惊,他此时已确信彩蝶镇一事必然和“金成湖”、“桃花源”一样,出自一人所为,因此道:“李庄主,盒子里的,是这武器没错吧?”
“正、正是。”李无心几乎哑然。
锦盒打开了,里面果然是一束一模一样的藤脉。
楚晚宁眯起眼睛。
在桃花源的时候,那把杀死了羽民,栽赃墨燃的“见鬼”就让他心生怀疑,如今看来果然没错。
“李庄主,这柳藤,可容我一观吗?”
李无心想了想,暗自琢磨着今日情况不妙,还是不要再得罪楚晚宁为好,于是道:“楚宗师客气,我本就是来问个状况的,你愿意细看,老夫高兴还来不及,又哪有拦着的道理。”
旁边常公子一听,不乐意了,他不惜重金请了碧潭庄来给自己撑腰,找场子。眼见情况不妙,这老东西是要倒戈的节奏啊?
连连给李无心使眼色,怒瞪他。
李无心哪里还愿意搭理,倒是墨燃在旁边看得清楚,打趣儿道:“常公子,你是眼睛不舒服吗?老挤什么啊?”
那边,楚晚宁接过锦盒里的柳藤,细细打量。
果不其然,那柳藤与“天问”“见鬼”虽形貌相同,但气息极弱,与认了主人的神武不同,它显然是个“死物”。
“摘心柳……”
薛蒙耳朵尖,听到这三个字,一愣:“什么?”
“这段柳枝,还有在桃花源杀死羽民的那一段,都是从摘心柳上折落的。”楚晚宁道。
“啊!”师昧惊呼一声,“竟是这样?”
“当初在金成湖,老龙死之前说过,假勾陈的某个法术需要以强大的木灵作为维系。想必是金成湖覆灭前,他留下了数段神柳。神木倒伏后虽然灵力减弱,但也可以强撑一段时日。”
楚晚宁细长的手指抚过那些金光灿灿的叶片。
“而像这种灵力损耗殆尽的,他也不曾浪费,能陷害的就拿来陷害,能交给手下傀儡作武器的,就拿去做武器。”
他说着,手里忽然生起一从火,将那与“天问”像极了的柳藤探去点了,火苗立刻烧了起来,映在众人或是惊惧、或是茫然的眼中。
“此物并非我的武器。”楚晚宁烧了一点枝梢,就把火给掐灭了,将柳藤一扔,淡淡道,“天问灵力充沛,莫说寻常火咒,即便是三昧真火,也烧他不得。”
李无心张了张嘴,又闭上了,过了一会儿不甘心,复又张开。
“桃花源的事,老夫也略有耳闻,听说死生之巅的墨公子误杀了羽民仙君……”
“哎,我可没杀过。”墨燃连连摆手。
薛正雍脸上不悦,态度更是坚决:“此事我已与众仙门解释,非我侄儿所为。李庄主,你若再提,休怪我不客气。”
墨燃见他这样,也不知触起了什么心头事,忽地一愣,一贯笑盈盈眼眸中似有什么幽深的东西流过去了。他喃喃:“伯父……”
楚晚宁道:“桃花源一事,原有阴谋误会。但当时情形,我也无从替我徒儿辩白。但今日诸位找上门来,要问个究竟。我倒也愿意将事情始末告与碧潭庄诸君。”
灯影憧憧,楚晚宁将金成池,桃花源的事情删繁就简地说了一遍。等他讲完,碧潭庄的弟子们已是目瞪口呆,李无心更是汗湿重衫,支吾半晌,才涩然道:“楚宗师的意思是,如今世上有一人,已近乎掌握了三大禁术之一的‘珍珑棋局’?”
“不错。”
“这怎么可能!那可是禁术!连、连天下第一大派的儒风门,他们的掌门都不可能得到禁术卷轴——”
楚晚宁道:“我此言字句非虚,但信与不信,由诸君自行分明。”
“不可能。”李无心脸色溏白,抖着嘴唇大笑起来,好像只要把这当成一个笑话,就能够说服自己一样,“要是有人真的能精通珍珑棋局,天下岂不是要乱套,上下修界的一切,岂不都要改写!”
作为前世的踏仙帝君,墨燃有些不乐意了:“那家伙只是‘会’,又不是‘精通’。要是他真的精通了,如今这世道还能这么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