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三楼儒风门包厢里,叶忘昔长身玉立,站在镂空阴刻桐花花纹的雕栏边, 亦是眉头紧锁,嘴唇抿成薄薄一道。
“叶公子, 徐长老让我们来买的是那把神武, 您若是真的要逐价蝶骨美人席, 恐怕到时候余钱不够……”
“无妨,我自己出就是。”
左右见叶忘昔执意如此, 暗自互相看了看, 便不再吭气了。
轩辕阁二阁主脆生道:“蝶骨美人席一千万金起,诸位仙君可加价竞买。”
“一千一百万。”
“一千两百万。”
一楼的喧哗一阵高过一阵, 价钱迅速飙升。
“一千九百万!”
“我出两千五百万!”
瞬间拔高的六百万, 让不少修士都望洋兴叹, 摇头坐下。这时候二楼几个雅座的银签纷纷落至轩辕阁阁主面前, 她迅敏地一一接了, 依次夹在指缝间,犹如展开折扇一般,打开了那些写着价格的银签。
“目下最高。”二阁主阅后,清晰无比地说道,“玄字第一号雅座,出价三千五百万。”
“三千五百万?!”
众人齐齐抽了口凉气, 回头去看二楼玄字号雅座, 但见得那里灯火朦胧, 银纱飘飞,却压根看不到里面坐着的是什么人。
“三千五万都够在仙岛上买座宫殿了啊。”
“谁出的价,这也太离谱了……”
“这么有钱,肯定是十大门派的人,不知道是哪一家?”
楚晚宁阖着眼,听到这个报价,便问了墨燃一句:“你身上钱两可带够了?”
“没带够!”不成想会在这里猝然见到宋秋桐,墨燃极度震惊,听楚晚宁唤他,才猛的回神,警觉道,“师尊要干嘛?”
“买她。”
墨燃瞪大眼睛,连连摆手:“不能买不能买,这女的就是个累赘,买了她我们把她安置到哪里?以后赶路还要多租一匹马,睡觉还要多订一间房,不要,不买。”
“谁说要与她一同赶路了?买了之后放她自由就是了。”楚晚宁睁开眼睛,神色淡然地一伸手,“拿钱。”
墨燃捂紧了钱袋:“没、没有!”
“回去我还你。”
“这是买神武的钱!”
“你不是有见鬼了吗?要神武做什么?拿钱!”
“…………”
墨燃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这个宋秋桐,前世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已拜在儒风门之下,当时墨燃屠城,瞧她模样颇有几分像是师昧,心中一动就饶了她性命,后来见她乖巧和顺,性子也与师昧极其相似,便最终封她为后。
然而这却是墨燃做的最后悔的决定之一。
眼下楚晚宁这个面冷心慈的家伙,居然想买她,这让墨燃如何能够答应。这个女人别说四千万了,就算四个铜板墨燃都不要。
不对!倒贴他四千万他都不稀罕!
两人正僵持不下,忽见得三楼飘落一张签,却是金色的。
封顶签!
轩辕阁价目最高的签就是这种金签,上面不用写字,一张相当于五千万金,这种价格一旦报落,几乎再也不可能有人再有实力去较劲,所以又称为“封顶签”。
众人一愣之下,纷纷哗然。
“儒风门!”
“儒风门出了封顶签!”
楚晚宁也不再去搭理死死捂着钱袋的墨燃,而是转头瞧向外面。从他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三楼的第一间厢,叶忘昔是个懒于掩饰的人,早就把轩辕阁用来确保客人私密的雪月纱给束了起来,负手而立,站在雕栏边。
他神情肃正,英俊的脸庞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看了下面喧闹的场景一眼,似乎是有些无语,转身走进了包厢深处。
墨燃松了口气,对楚晚宁道:“师尊可以放心了,这位叶公子在桃花源和我同住,我对他多少有些了解,他为人仁善,蝶骨美人席被他买走,他是做不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的。”
三楼儒风门包房内,叶忘昔坐到铺着金花银叶绣缎的桌边,斟了一杯香茶。待茶饮尽时,外头传来了叩门的声响。
叶往昔嗓音温和端正:“请进。”
“叶仙君,蝶骨美人席给您带来了,请您视验。”
“有劳你了,下去吧。”
轩辕阁侍女退下了,屋子里一时阒静。蝶骨美人席手脚都被禁咒捆缚着,跪在地上,目露惊慌,瑟瑟发抖,一双桃花眼眸因为哭得凄惨,尾梢染着淡淡红晕,令人见之心动。
但叶忘昔看了她一眼,清正明透的眼底竟毫无杂念,抬手凌空便解了禁制。
“地上凉,姑娘受惊了。坐下喝杯热茶。”
“……”那蝶骨美人席颤巍巍地,睁着双琉璃般晶莹的眉目,依旧蜷着身子,不敢说话,更不敢动。
叶忘昔叹了口气,让左右侍从拿了一个斗篷,过去递给了她。
“姑娘莫要担心,叶某赎下姑娘,并非为了修炼。这件衣服你先穿上,有什么事起来再说。”
“你……你……”
叶忘昔见她还是不动,仰头怯怯的模样甚是可怜,于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单膝蹲下,与她平齐。
“我叫叶忘昔,敢问姑娘姓名?”
“我……我姓宋。”她犹豫地望了叶忘昔一眼,瞳水朦胧,甚是委屈,“小女宋秋桐,谢过叶公子……”
楼下,墨燃在暗自思忖着。
前世自己见到宋秋桐的时候,她已是儒风门的弟子,想来她就是在这次轩辕阁竞买时被叶忘昔救下的。
蝶骨美人席不会被当作正常人对待,可一旦拜入某个仙家大派门下,成为派中弟子,那就另当别论了。
墨燃心中叹了口气,他对叶忘昔的了解不算太深,只知道此人十分清正,是当年全天下除了楚晚宁之外最厉害的人物。墨燃屠绝儒风七十二城的时候,与叶忘昔有过一次交手,那气势澎湃的剑术,浩气凌云的身姿,着实令人难忘。
浩浩荡荡七十二城,其余仙城墨燃拿的不费吹灰之力,那些名号冗长,威名远播的儒风城主们在他眼里不过草芥耳。
惟有这叶忘昔,只有这叶忘昔,他守的那七座城,墨燃竟是久攻不下。哪怕最后城池破了,这人一身血污地跪在嶙峋尸骨中,也是目光清明,此心不改。
当时儒风门的南宫掌门都逃跑了,许许多多的人都在磕头求饶,求墨燃放他们一条生路。
但叶忘昔却长眉蹙锁,合着眼眸,神情冷戾。
墨燃还记得自己在杀他前,曾有心问了他一句:“可降?”
“不降。”
墨燃笑了,坐在儒风门尊主的鎏金龙凤交椅上,睫毛簌簌颤动,目光掠过黑压压的人群,撇去寻常弟子不说,六七个城主,十余个护法,他们都匍匐到尘埃里,瑟瑟发着抖。
铅灰色的天空中有寒鸦在讴哑盘桓,血红色的旌旗猎猎,墨燃抬了抬手,说:“都杀了罢。”
叶忘昔在临死之前,曾说了一句话:“煌煌儒风七十城,竟无一个是男儿。”
血光欺天。
墨燃怀中抱着新得的美人宋秋桐,那绝代佳人面如金纸,看着眼前的修罗地狱,软嫩的身子不住打着寒战。
“乖,不怕。不怕。以后,你就跟着本座。”墨燃抚过她的头发,微笑道,“来,再跟我说一遍,你叫什么名字?原本在这儒风门是做什么的?方才听了一次,并未熟记。”
“小女……宋秋桐。”她惶然道,“原是……原是叶忘昔门下……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