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邀月穿成迎春(1 / 2)

第六章

扭曲的时代, 扭曲的皇权, 甚至一朝被赐死, 还要三拜九叩, 谢天恩浩荡。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半点推辞不得。

多么可笑。

邀月道:“孔夫子害人不浅, 三纲五常将人教成了奴才。”

“你,”元春道:“你又说什么疯话?三纲五常乃圣贤之道——”

邀月斜睥着元春,打断了她的话:“圣贤?春秋战国, 百家争鸣,儒家不过是璀璨星群中的一粒,兵家、法家, 哪一个不凌驾在儒家之上?那时候的儒家, 怎不见自封圣贤?”

“秦王扫,诸侯尽西来, 大略驾群才,焚书坑儒时, 儒家怎不说自己是圣贤之道?”

元春一怔,想说邀月实乃狡辩, 玷污圣贤, 可一时又想不出反驳邀月的话。

耳畔邀月清清冷冷的声音仍在继续:“所谓圣贤之道, 不过是汉武帝与窦漪房党派之争中, 儒家窥准了时机,汉武帝又借此立威,罢黜百家, 独尊儒术罢了。”

“汉武帝虽说独尊儒术,但终大汉一朝,其治国是以外儒内法。为什么是外儒内法?是因为那些上位者比谁都清楚,儒家的那些东西,只能用来糊弄人心,想要治国,还要靠其他东西。”

说到最后,邀月声音里带了几分嘲讽:“可笑的是世人当真被这些东西蒙蔽了眼睛,一个比一个跪得虔诚,跪得久了,便不知道该怎么堂堂正正做个人了。”

“我不信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鬼话,谁爱当奴隶谁去当,我来世上走一遭,不是为了当被别人肆意侮辱虐杀的奴隶的。”

对于自幼受儒家教育熏陶的元春来讲,邀月的话极其尖锐,颠覆了她一直以来的世界观。

她想说邀月的话是亵渎,是驳论,可思维又告诉她,她辨无可辨。

邀月的话,句句都是实情。

战国时代,百家争鸣,文化何其鼎盛?

秦始皇灭六国,靠的是兵家,法家,一统天下后,推崇的也是兵家与法家,甚至能炼丹的方士道家他都推崇过,唯独不曾将儒家视为治国精髓,甚至还因觉得儒生夸夸其谈,不干实事,阻挡了自己重治天下的道路,下令焚书坑儒。

终秦一朝,儒家都是被打压的存在,而汉朝前期,儒家也是不受重视的。

汉朝前期,战乱频繁,百废待兴,文帝、景帝尊黄老之术,以道家无为治天下,轻徭薄税,充盈国库,为汉武帝的远征匈奴积累了雄厚的财富。

汉武帝初登基时,朝政掌控在窦漪房手中,窦漪房尊黄老,一个儒生也不用,甚至将儒生驱除出长安城,汉武帝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时间一念异年溜走,年轻的汉武帝终于熬死了窦漪房,亲政主宰天下,一为舒展多年来被窦漪房死死压制的恶气,二为远征匈奴做好国内的铺垫——君为臣纲,他一日为君,便终生为君,无论他做的如何,世人都不能反他。

天降奇才,卫青霍去病横空出世,汉军在对战匈奴的战事上大获全胜,甚至卫青一生无败绩,扫平了国内对于汉武帝罢黜百家的反对之音,儒术进入政治圈。

虽然进入了政治圈,但对国人的影响并不算深。

汉唐时期,民风彪悍,国风尚武,虽然君主天天喊独尊儒术,但国人气度仍在,儒家之说浮于表面,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是男儿真正的浪漫。

那时候的汉人血性仍在,意气风发,气吞山河不言败。

到了宋朝,宋□□欺负孤儿寡母上位,得国不正导致宋朝直至灭国,都在压制武将,无限度拔高文臣,最后靖康之耻,崖山之后大宋亡。

宋朝没有拿得出手的外战,被周边的蛮夷按在地上摩擦,靖康之耻时又将宫妃公主宗室之女折算成银两,换取自己活命的机会,历代辱国之最,莫过于大宋,故而又被后人戏称为“铁血强送”,又或者“大怂朝”。

宋朝斩断了生而为人的脊梁,宋朝之后的朝代,再也没有一个能恢复汉唐时期的万国衣冠拜冕旒的盛景。

真正强大的国家,能够包容一切不同的声音,甚至反对他的声音也可以,因为统治者知道,自己治理下的九州是空前强大的,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到他,更没有什么能够推翻他。

他傲立世界,环视群雄,一览众山小。

而一个弱小的国家,才会动不动洗脑百姓,让奴性思维深入人心,这样一来,哪怕他做得再差,也不会有人挑出来指责他,推翻他。

元春心里乱成一团,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呐喊——你所受的教育,愚不可及。

窗外送来花香,元春伸手去端手边的茶,想喝一口茶平复心情,手指刚刚摸到茶杯,便将杯子打翻了。

茶水洒在她的身上,很快将她的衣服浸湿,留下淡淡的茶渍印。

守在外面的司棋与抱琴听到声音,叩门而入。

邀月淡淡道:“姐姐累了,送姐姐回去休息。”

元春的思想或许很难改变,但她的话会在元春心里种下一颗种子。

待她布局的事情一幕幕上演,那颗种子便会在元春心底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君不是臣纲,夫更不是妻纲,朝臣能推翻天子,妻子也能不要薄情寡义的夫君。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相互的,没有人会永远掏心掏肺去讨好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