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王后毫不留情地打断“陛下三思”
成容风、姜湛和范翕,同时开口“陛下不可”
玉纤阿安静而立,此事分明和她有关,但她站在几个男人中间,关于她的去留,好似她自己没有什么意见该说。无人听她的。
玉纤阿微微笑了一下。
卫天子火气一点点上涌。
他万万不愿放玉纤阿离开
虽然大巫祝所卜的卦象显示他不该将此女留在宫中,虽然他一直在犹豫但是所有人都反抗他,都要将玉纤阿带离他身边,这反而加剧了他要将玉纤阿留下的决心。
卫天子怒道“寡人一言九鼎,尔等就不必多说了”
姜湛“父王,你方才不是这样说的”
成容风“请陛下成全我成家与玉女相认的苦心”
范翕“陛下,成府与玉女相认不易,望陛下体晾。”
几个男人,竟如同在朝堂上吵架争执一般。
在他们声音越来越大地各执一词、争执玉纤阿的去留时,卫王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玉纤阿。她看玉纤阿无论是听到哪个男人说话,面色都如常。好似这样的情况于玉纤阿来说稀疏平常,并不值得她花费什么精力。
于静淞若有所思。
于静淞早就见过玉纤阿。
那夜姜湛带玉纤阿来到她宫殿,求她相助,姜湛说自己要迎娶玉纤阿。于静淞为了防备夫君再纳一美人入后宫,便答应了帮姜湛此忙。那时候,于静淞万万没想到,成容风和公子翕也会为玉女的去留来求见天子。
卫王后对玉纤阿多了些不喜。
一个女子,让这么多男人争她,不管是出于何目的,此女都绝不是安分的。
卫王后不只不喜玉女入后宫,她同样不喜玉女成为自己儿子的妻子。
卫王后缓缓开口“不知玉女可愿留在王宫”
王后一开口,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才想起玉纤阿,他们一道看向玉纤阿。
玉纤阿怔一怔后,缓缓地抬步走上前“回陛下,臣女,不愿。”
卫天子冷冷的看着玉纤阿。
玉纤阿顶着他目光的压力,一步步走向前。
裙裾微微拂动如水波,她云鬓间金步摇晃动。
天子的威逼在面前,成府无法抗衡。成府想将她要走,天子不肯放人。姜湛有答应相助她,但在天子面前,姜湛也仍在犹豫。
玉纤阿慢慢开口“陛下,臣女有事禀告。臣女昔日在宫外时,曾与一人相爱,情深意笃。”
范翕脸色猛地一变,身子微僵。
他看向玉纤阿,玉纤阿也看向他。
他微妙的脸色变化,他眼中的复杂古怪神情,被玉纤阿完整地看在眼中。甚至范翕衣袖轻轻晃动一下,玉纤阿都看得出,他想阻拦她。
玉纤阿盯着他,喃声“我曾与他花前月下,曾与他一同许下相许终生的誓言。我与他经历过许多事,我曾以为,我此一生,都将与他那般好下去。我从未想过有一日,我会与陛下回宫。臣女有罪,臣女之前未曾对陛下说实话。”
“臣女不曾告诉陛下,臣女与人的这段私情,让陛下对臣女生了误会。”
范翕脸色微白。
他袖中手握紧,大脑中那根弦绷起,这牵引得他的呼吸也不自主地放轻放缓。
他僵硬而立,想着玉纤阿要说出与他的私情了。玉纤阿要告诉天子她和他的事,玉纤阿要搅乱他和于幸兰的婚事。玉纤阿要报复他,要让他无法走上那条最容易报仇的捷径。
玉纤阿这样对他
范翕脸色如霜。
他一时压力极大,背上如压千斤。他不能接受她说破这事,他惶恐地想若是和齐国的联姻彻底放弃,他日后该何去何从大兄范启,至今被囚禁府中不得外出他若没有了这段方便的婚姻,他如何能尽快救出兄长
同时,他从魂魄中却生起了另一股轻松感。这让他从枷锁中脱困,让他的压力陡然消失。若是玉纤阿说破了一切,若是玉纤阿将他拉入了深渊是否他就不必再这般纠结他是否只能守着她
这样、这样其实也好。
她毁去他的所有希望。
但是她又在他身边。
他始终还是有她的。
范翕脑中乱糟糟地想着这些时,卫天子和其他人都看着玉纤阿。他们注意到了玉纤阿的目光有望向范翕,卫天子先面色冷沉而问“你口中的那男子,是何人”
范翕长身僵立,垂着目,既愤怒又害羞,既生气又欢喜。他沉浸于这段矛盾的感情中,等着玉纤阿说出他的名字,叫破他的秘密,毁灭他的筹谋
玉纤阿向天子跪了下去,柔声“此人,乃是公子”
范翕面容微红。
玉纤阿“公子湛。”
范翕蓦地抬眼,目中不可置信,看向玉纤阿。
见玉纤阿笔直跪在天子面前,朗声道“臣女与公子湛情投意合,因与他发生些口角,臣女才赌气说愿去和亲。而今臣女已经想通,已经与公子湛重归于好。若是公子湛愿意娶臣女,臣女愿嫁他为妻。”
卫天子正要开口,卫王后抢在他之前“湛儿,你如何想”
姜湛反应有些慢,没想通这把火,是怎么烧到自己身上的。
他脑中嗡嗡响,茫茫然地站了出来。他与玉纤阿对视一眼,心中压力也重重向上腾起。他一步步向前走向玉纤阿身边,他仍在左右权衡着
玉女和范翕曾经相爱,现在却互相敌视;
玉女的美貌得他父王爱慕,父王想让玉女入宫。而玉女又美且慧,她一旦入宫,若是不能为王后所用,必然成为王后的威胁;
姜湛自己对玉女,是有好感的
姜湛跪在了玉女身旁“儿臣愿娶玉女,求父王成全”
卫天子浑身怒意高涨。
范翕大脑空白,向前走一步。
成容风却快他一步,抢在范翕之前开口“臣支持玉女嫁于公子湛请陛下成全”
玉纤阿绝不能入卫天子的后宫卫王后那般强势,卫天子年龄几多玉女小小年纪,绝不能成为天子和王后争权的牺牲品
范翕绝不是良配成容风之前为了想玉纤阿出宫,不得不选择和范翕合作。但是范翕既有他自己的未婚妻,又采用囚禁这种方式对玉纤阿。若玉纤阿有更好的机会,成容风毫不犹豫地支持玉纤阿抛弃范翕。
而姜湛公子湛,这选择,不知比公子翕,好了多少倍
卫王后含笑“臣妾也觉得这门婚事不错,玉女身世和我儿相当,二人可为良配,请陛下下旨了。”
卫天子“王后”
卫王后语气中带有几分威胁“齐国是支持湛儿迎娶他想迎娶的女郎的。”
成容风斩钉截铁“臣亦支持玉儿和公子湛。”
范翕怔然而立,他失魂落魄地垂目,看着跪在地的玉纤阿。他又有些茫然的抬眼,看卫天子闭目“既然王后作保,这门婚事,寡人应了。”
范翕大脑完全空白。
成容风与范翕一前一后地出了高殿。昏昏夜色如泼墨般由脚下涌出,灯火晦暗。
成容风立在高阶前长长舒一口气,感慨闹剧结束。而后方忽有掌风袭来,成容风脖颈一绷,扭头握拳接住那袭来的一掌。
范翕冷冷望着他,看他的眼神似能吞了他一般:“你本与我一起,却中途改主意,背叛我站到了姜湛那一边”
成容风答:“既然是毫无选择的破局,公子湛比你合适。”
范翕眼底泛红,寒气如刀:“我不合适你知道些什么,就道我不合适”
与他不相熟的成容风觉得他不合适,为什么玉纤阿宁可选姜湛,也不来爱他
他心如泣血,杜娟啼哭。
他想莫非他就坏成这样,她这样厌他
范翕低头闭眼,他立在长阶前,形销骨立,已觉身子随时会摇摇欲倒。
次日天明,天子在王后的压力下,屈服下来,他放玉纤阿出宫。成家的人来接玉纤阿回去,帮玉女准备备嫁公子湛的事宜。
玉纤阿坐于马车出宫,成容风亲自接她。他此时见到之前从未见过的妹妹,妹妹长这样大了,竟叫他觉得陌生,不知该如何交流。
玉纤阿登车后,马车驶出宫城,她忽而掀帘,说要去公子翕府上一趟,去拿些东西。
不到半个时辰,成府马车停下了范翕的府邸门前。玉纤阿下车,成容风说要陪她,被她拒绝。
她缓缓抬头,望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府邸。这是范翕的地盘,同时是他囚她的地方。
一夜之后,不知他如何了
玉纤阿到了自己先前所住的屋舍,她观望四周时,后方忽传来气急败坏的男声:“你还敢回来”
玉纤阿回头,见是成渝。
玉纤阿含笑,客客气气地告诉讶异急奔而来的成渝:“这是什么话我回来带姜女走。”
她垂目:“范翕不敢来见我么”
成渝道:“公子一会儿就来。”
玉纤阿点头,成渝盯着她,欲言又止。但玉纤阿望去后,成渝似想起自己屡屡上当一事。他哼一声,脸色难看地退出屋舍。
玉纤阿又在屋中站了一会儿,她忽然感觉到什么,猛然扭头,颊畔青丝飞起,擦过寒剑利刃。
范翕手持长剑,立于她身后。他长发半束,一身雪袍单薄。三重雪色加身,他似匆匆而来,衣带未曾系好,发冠不曾戴上。
立在玉纤阿面前的清俊郎君握剑的手微微颤抖。他形销骨立,垂着长眉,郎君容色惨淡,眼底红血丝密布,面容也泛着不正常的红色。可见一夜未睡。
玉纤阿仰头望他,目光宁静。疏木斜影,日光一寸寸地在地砖上逶迤流动。
隽逸郎君和舜华美人面对面相望,然今非昨昔,一切都不同了。立在她面前的郎君孤独寂寞,身上涌出无法掩饰的汹涌戾意。
长剑三尺寒。玉纤阿看范翕长身玉立,手拿剑指她。望着女郎盈盈似水的眼眸,范翕浑身轻轻颤抖,他声音轻飘飘的:“玉纤阿,你不来爱我,我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