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1(1 / 2)

夜半风静,残月上窗。

床帏落下, 月光照在床下两双鞋履上。床间, 范翕拥着玉纤阿, 由她青丝铺臂,背对着自己而睡。范翕手指缠着她一绺秀发, 盯着她笼在被衾中的身形出神。

他今夜闹她闹得有些狠了, 因太久没碰她, 终是有些忘情。玉纤阿临睡前被他折腾得已是眼噙泪雾、精神不振, 她嘱咐他吃药洗漱、莫要真的被冰水浇得次日病了后,被他一放开腰, 她就昏昏睡了过去。

还是范翕抱着她, 帮她事后清洗。他是极为享受这种她茫然不知、任由他拿捏的时刻的, 是以帮她洗漱时,范翕分外耐心。有一瞬他盯着怀中美人沉睡的恬静娴雅面容, 手指拂过她脸颊时, 范翕忍不住心中生愁生怅。

他赌气地想若是她永远醒不过来, 就如现在这般听话窝在他怀中便好了。

他想要任意拿捏玉纤阿。

他理想的佳人当又美丽, 又温柔, 又柔弱,又不过分依赖他,过分听他的话。然而玉纤阿未免也太不依赖他,太不听他的话。他说什么, 玉纤阿从来是听听就算了。该怎么做, 她心里有自己的主意。

静夜中, 佳人已经入睡,独范翕一人清醒着。

范翕生着闷气。

他手指搭在玉纤阿肩上,见她睡得着,又有些羡慕她的好心态。他烦她身边的男人烦得不得了,为何她根本不和他闹于幸兰的事她是否终是不够爱他范翕有些想推开玉纤阿,拉她起来陪自己夜谈。

但是他手搭在她肩上,又放弃了。算了,今夜他苦肉计一顿试探她底线,她也掉了眼泪,他不想再欺负她了。

可是他真的睡不着。

自丹凤台事变后,范翕日日夜夜心中焦灼,玉纤阿想了很多法子帮他入眠,他哄着骗着她说自己差不多好了,但其实他还是睡不着。一闭眼,就是泉安临去前望着他的悲伤眼神,就是天露台上的大火,就是丹凤台被火淹没的场景仇恨刻骨铭心,他如何能忘

范翕轻声试探“玉儿”

玉纤阿没有回应,她呼吸平缓一如之前,当是睡得香甜。

范翕便慢慢上身起来,将被她青丝所压的手臂从她颈下抽出,另一手小心地按着她圆润肩头。他动作轻缓,将手臂从玉纤阿身下抽走后,将被褥好生给她盖上。他揉了揉自己被枕得酸痛的手臂,便下床穿衣。临走之前,范翕又吩咐侍女加了次炭,好让她夜里不被冻醒。

范翕独自回了书舍坐着。

他之前淋了冰水,若是不及时吃药,次日少不得生病。但是泉安已经不在了,没人这样事事盯着范翕,范翕一人坐到书舍,侍从端来了药碗,他却静看着,压根没有喝的意思。

一会儿,听到窗外树枝上的动静。

范翕侧过了头看去,果然门被轻敲两下,成渝进来了。成渝进来后,先向他禀报自己杀了谁,栽赃到了谁人身上,保证不让人怀疑到公子身上。

范翕恹恹地“嗯”了一声。

成渝看去,见案上放着一碗已经凉了的药。他迟疑一下,犹疑着劝公子喝药是不是自己的职责。这般一犹豫,成渝见范翕手腕一翻,他突然从袖中取出了一块铜牌,拿在手中把玩。

成渝盯那铜牌,见自己并没有见到过。这才是他的职责,他放心问了出来。

范翕道“号龙令。泉安临走前扔到我怀中的。我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回到洛邑后,卫天子日日逼问我大兄如何号令龙宿军,龙宿军到底藏身哪里。我才想起来,也许泉安给我的,便是号龙令。”

范翕手撑着额,盯着自己手中浮雕古拙的牌子“龙宿军藏于野,藏于诸侯国间。传闻中龙宿军以神名来命名,最高首领是大司命,而天子的神职在龙宿军中被称为东皇太一。现在想来,我父王昔日离开洛邑,没有带走兵马,启用的就应该是龙宿军。当日在丹凤台与我并肩为战的军队,应该就是大司命所领的那支藏于洛邑的军队。”

范翕讽笑“可惜了。前任大司命已经死了。东皇太一也死了。我手中徒有这块牌子,却都不知如何用。都不知这支军队在哪里”

成渝沉默。想公子昔日手中的军队,如今都是不能用了。若用,就是跟卫王朝对着干。卫王朝刚建,怎么可能允许一个前朝的公子手中有兵然而公子手中有“号龙令”龙宿军原来是真的存在虽然他们都不知藏于哪里,也不知如何号令。

成渝中规中矩地建议“公子若是能离开洛邑,就能想办法和龙宿军联系了。公子手中有号龙令,只要找到他们,便能用了。”

范翕喃声“离开洛邑”

若非有特殊原因,他现今的身份,卫天子是不可能放他离开的。他心中再次琢磨起自己和于幸兰成亲是否可行,念头才起,他想到晚上玉纤阿的眼泪,便又迟疑。

范翕烦躁。

他眸色幽幽,喃喃自语“是否有法子,让玉儿离不开我,必须跟着我她无法离开我半步,不管我做什么都只能听我的。不会跟我闹,不会算计我,不会报复我”

范翕喃喃自语,本没指望榆木疙瘩成渝能搭上自己的话。但是成渝这次灵光一点,居然开了口“有,倒是有。”

范翕抬目“你不会是说下药吧我能药倒她一次,难道能一路药倒她,骗她跟我去齐国再说,总是用药对玉儿身体不好。我不愿这样。”

成渝说“玉女若是怀孕了,若是怀了公子的孩子,起码怀孕前期,玉女即便是为了腹中胎儿着想,也不会离开公子。而等她胎儿稳住,我们便必然已到齐国。月份大了,玉女更不会离开公子了。”

范翕怔住。

他抬头看向成渝,盯着成渝半天“”

成渝心中愧疚,觉得这样对不起玉女。但是他毕竟是公子的人只是公子面无表情地看他半天,又让他生怯。成渝几乎以为范翕否定了自己这个法子时,听范翕喃声“可她并未怀孕啊”

成渝不语。

见坐在那里神情恹恹了许久的范翕好像突然振作了起来,低声说“请医工来为我配药。我觉得也许我需要喝些什么易让女子受孕的药。”

成渝咳嗽一声。

公子说的这么委婉,其实不就是补肾的药么。

他尴尬地应一声要走时,范翕道“把玉儿的避子汤也换了。”

“还有,再帮我开些药。”

前面的成渝不说什么,最后的成渝忍不住劝“公子总是服这样的大补药,医工说这不过是饮鸩止渴,是提前过度耗损公子的元气精气。一旦公子撑不住了,反噬回来”

范翕淡漠道“没事,我觉得现在很好。我有太多的事要做,我觉得我现在精神比以前好的多。待我忙完这段时间,我自会调理的。”

成渝不赞同“公子”

范翕闭眼,疲惫地露出一丝笑“怎么,你以为我在自杀么放心,我不会的。卫国和齐国好好的,我的玉儿无依无靠这些事结束不了,我是不会放心死的。我心里有数,你且去吧。”

公子翕心狠,极能忍极能撑。外界加诸他身上的痛苦有多重,他的韧性就有多强。越是弱,越是强。范翕向来如此。

成渝便叹一口气,就这样出去了。

次日,玉纤阿醒得晚。她本以为自己醒来会是独自一人睡在帐中,没想到拉开帐,竟然见范翕拿着一卷卷轴,坐在她这里看书。玉纤阿意外地盯着他的清寂背影看,他回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

范翕低垂着眼,放下书卷,过来坐于她旁边,小心地搂过她腰肢,为她轻轻揉着。玉纤阿避一下没避开,腰线被他的手指碰勾上。她咬唇忍羞,一阵颤颤酥感顺着他手指碰到她腰的方位向四肢蔓延。

玉纤阿腰眼发酸,歪倒倾于他怀中。清晨醒来尚未梳洗,长发凌乱,她的脸便贴于他颈间,被他轻轻揉着腰。

范翕温柔而怜爱地道“昨夜苦了你了。我这样帮你缓解,你有没有好受些”

玉纤阿喜欢他的这样照顾,又奇怪“你为何今日未曾出面”

范翕低头露出一个有些忧伤的笑“我不想见于幸兰。玉儿,别赶我,让我陪陪你吧。”

玉纤阿心想外面又不是只有于幸兰,还有朝务,他不是一直积极地想掺和么怎今日犯懒了不过他这样说他不想见于幸兰,虽然心里知道范翕在甜言蜜语地哄她,玉纤阿仍是忍不住唇轻轻勾了下。

谁不喜欢郎君爱的人是自己呢

玉纤阿轻轻推他“让一让,我要穿衣了。”

范翕便让开了位置,他随意找了一榻坐下,看玉纤阿因有他在,特意将床帐重新放下,躲回帐中穿衣。窸窣声细微,范翕竟也安静坐着,没有想偷看的意思。她在里间换衣,他手支着下颚,脸上方才还有的柔情款款的笑意消失,而是心事重重地转头,漫无目的地看着窗的方向。

玉纤阿换衣半天,突然想到范翕竟然没有发烧,她手扣着自己腰间帛带,一下子失了神。按照她对范翕身体的了解,他即使昨夜吃了药,今日也该病了。昔日在吴国王宫中时,范翕就因为小事情病了好几次,且每次都要花很长时间才能调理好。可他竟没有

玉纤阿一下子掀开帐子,看向范翕。

范翕回头,奇怪地看向她。

他面容雪白,坐在日光下,清瘦寂静,如日下的一捧细雪,与阳光融于一处。那般的孤寂寥落,好似随时会融化消失一般。

玉纤阿静静看着他,她的眼眶渐红了。心知他必然是用什么手段强行改变了他的体质他连病都病不起。

然他身体本就不好,若是连病都不病,日后反噬回来,该有多糟

范翕看她目中水光粼粼,他一怔,然后有些慌,以为玉纤阿猜到他要换她的避子汤。他心中发虚,又害怕玉纤阿和他发怒。他坐在原地,手指连着手臂,一点点发麻。他心头绝望,恐玉纤阿质问他。他脸色便有点儿白。

他近乎自暴自弃地问“怎么了”

玉纤阿下了床,脚踩青丝履,腰系素杂裾。她帛带束腰,长袖络绎,向他行来时,飘带飞扬,随风而曳。当如仙娥。

她走到范翕面前,跪于他面前。玉纤阿眼中含泪,却只对他温柔一笑。她不多说别的,伸手搂住他腰,埋于他怀中。玉纤阿轻声“没什么。公子,我亲自为你做膳,你吃一些好不好”

范翕心喜她的主动靠近,但是提起吃饭他推拒道“不必了,我不饿。我、我看着你吃可好”

玉纤阿便心中更酸。

是啊,不困、不饿、不累他现在都快成仙了。

她早该注意到他的问题才是。怪她整日沉浸于自己的事情中,猜忌着于幸兰,竟没有关注范翕这样折腾自己。

玉纤阿低声“公子,你不想永永久久地与我在一起么”

范翕愣住。

他说“你怎么说这个啊。”

一直是他强求,她可从来不向他承诺。她现在说这个做什么

玉纤阿从他怀中抬脸,轻声“飞卿,你有没有想过,我身体这样健康,你却如此多病。你现在还好,是因你母亲在你幼时一直为你调养。但你若糟蹋下去,有朝一日,你我成了亲,你病歪歪地躺在家中出不了门,只能看我一人出门玩。你便不嫉妒么不担心其他男子觊觎我么”

“再说,若是你先去了,留我一人于世间。我也许嫁于他人你在黄泉之下,就能忍得住”

范翕“”

他握住她手腕,惊喜道“你说你我成了亲玉儿,你是愿意等我的愿意与我成亲”

玉纤阿“”

她艰难地将手从他那里抽出,瞪他一眼道“我的重点不是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