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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翕赶到的时候, 楚国大司马已经到来, 正在和楚宁晰说话。大司马上上下下地打量自己国的公主殿下,唯恐公主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受了些伤。楚宁晰确实在范翕那里受了些伤, 但这两日范翕已经不搭理她了,她安心养伤, 伤势好了很多。

被大司马关心,楚宁晰笑道“我真的没事儿, 大司马太紧张了。我们去平舆,我可是打算带兵的”

楚宁晰心中温暖,面对大司马谈笑自如。因她自小就失了父母, 楚国大司马一手将她拉扯大。大司马对她来说, 相当于“亚父”了。

楚宁晰的笑容, 在范翕迈步踏入舍内时便消失了。楚宁晰和范翕对望一眼,范翕维持着那虚伪的温和皮相,楚宁晰则面无表情。这微妙的气氛, 让人一看便知二人不对付。

楚国大司马主动开口“老臣早在等着公子的消息了, 公子肯相助楚国, 老臣代楚国子民感谢公子的大义”

曾先生在旁接口“大司马感谢得有些早, 我们的目的是为了和太子殿下汇合,帮楚国解蜀与宋的两厢围堵,只是顺带。若是实在帮不了,大司马也勿怪我们。”

大司马笑了笑“自然自然。”

双方便一道站在沙盘前,就出兵之事相商。蜀国和宋国趁机攻伐楚,楚和公子翕联手, 出兵平舆,共抵二国。但同时,他们得到消息大周太子如今正在宋国,公子翕到时若能与太子联系上,说不定会离开去宋,与太子汇合。

楚国大司马则想,看到蜀国和宋国攻打楚国,都闻大周太子敦厚仁爱,说不得到时会维持秩序,相助楚国。

无论如何说,公子翕此时肯出兵相助,于楚国都有利无害。比起吴国和越国来说,至今年少未分封为王的公子翕,哪怕和楚宁晰有仇,合作起来仍要让人更放心些。

毕竟,虽然谁也没提,但谁都知道丹凤台在楚。

公子翕即便为了虞夫人,也不会在楚国背后捅刀,陷害楚国。

如此商议这些事,见范翕公事公办,并没有趁机狮子大开口,楚宁晰的脸色微微缓下。她就怕范翕这样的小人,趁此要挟楚国太多。而今范翕不过要一些兵、一切金银钱财,不至于让楚国伤筋断骨,已经很不错了楚宁晰瞥一眼范翕,心想他定然是着急去见太子,才没心思在这些事上多花精力。

楚宁晰蹙眉,她略微想不通按说如今局势,齐国和卫国势大,逐鹿中原,于幸兰和齐国、卫国的关系都无比亲近。范翕什么也不必做,靠着他那位未婚妻,日后不管是齐还是卫,哪个赢了中原,都对范翕有百利而无一害。

偏偏范翕要站队太子。太子如今势不强,心思又不在登王位上。日后前途实在难说。

范翕不怕就此和他的未婚妻生了罅隙么

这般想着楚宁晰思绪乱糟糟的,想到了玉纤阿。

她心里猛地一磕,有些讶然地看向范翕难道范翕如此做,还有保护玉纤阿的意思么太子胜了,玉纤阿还好说;齐卫胜了,玉纤阿在地位更加尊贵的于幸兰面前,恐怕就

可是,范翕怎可能感情用事至此这不像他的风格啊。

楚宁晰用复杂眼神看范翕,想得太多,范翕倒并没有她想的那般情深似海。他站太子,只是因为他向着太子而已。和正统关系不大,和玉纤阿更没什么关系楚宁晰将他想得太深情了些。

只楚宁晰用复杂眼神看他,范翕察觉到,抬了头看来。

楚宁晰沉吟“你若是为了找太子,我觉得你会亲自赴平舆。然平舆战事吃紧,我不知你打算如何安排玉女”

楚宁晰道“女子柔弱,不适合战场。想你心中是有数的。我这次去平舆,身边一个侍女都不会带。希望公子翕也能收敛下自己公子的作风。”

范翕漫不经心“我本也不会带侍女。”

他本来就用小厮多于侍女,不带也没什么不方便。只是玉纤阿他略微踟蹰。他本心想带她走,可玉纤阿又不是楚宁晰那类威猛强悍的女子,玉纤阿即便有些小聪明,可到底纤柔。不说战场上的刀剑无眼,恐就是一路紧急行兵,兵马加快她都可能受不了这样的辛劳。

然而若留下玉纤阿范翕抬目看楚宁晰。

他那个提防的眼神,让楚宁晰挑眉。楚宁晰伸开双手,示意自己什么也不会做“你若不放心楚国,担心我后背使什么坏,你自己安排人照顾你自己的女人就是。说实话,你也不必这样小心我。我若想拿其他人对付你怎么也排不到玉女身上吧。”

丹凤台可是还有位虞夫人。

想来天子已逝,丹凤台的看守会没有以前那样严实。楚宁晰现在是抽不出空,待她抽出空,她说不得真的会再登丹凤台。

范翕哼了一声。

心里却已有主意。

他打算让玉纤阿留下。

虽自己曾说过走到哪都要带上她,但是眼下,显然她留下会舒服很多。而且虽然范翕自己没操心,但他听玉纤阿说过,吴国的九公主奚妍,那吴国武力最高的吕归,如今就在他的眼皮下。楚宁晰即便要害玉女,有吴国公主这个身份,再加上吕归的武力,想来楚宁晰也讨不了好。

回去后,范翕便把自己这番主意说给了泉安听。

他嘱咐泉安“此次出兵平舆,你便不用跟着了。你配合曾先生留在这里,等着越国的消息,配合曾先生一起和越国谈判。吴国公主你也不必多管,好吃好喝地供着。我要等看看奚礼什么时候来向我要人。有这么个公主陪着玩,玉儿留在这里,也不会太孤独。”

泉安听得连连点头。

范翕温温和和地问他“你说我安排得好不好”

泉安自然一力挺他“公子安排得极好。”

范翕便松了口气。

他道“那你去与玉女说,说我打算留下她的安排吧。”

泉安“”

他哑口无言,心想原来公子在这里等着他啊。公子觉得让玉纤阿留下不是什么好主意,恐会让那女郎不开心。范翕自己不肯到玉纤阿面前触霉头,他干脆将这个活安排给泉安去做。

泉安一时也头皮紧他隐隐有点怕玉女。

玉女虽柔,嘴刀子可从来不柔。公子都怕,他如何不怕

泉安踟蹰“玉女嘴多厉害,我恐她为难我。”

范翕淡然道“她为难你你就受着啊,难道你要看她为难我么”

泉安听听公子这说的什么话这般没有良心

玉纤阿于屋舍中和奚妍说话,泉安来后,奚妍便甚懂事地离开了。奚妍出门,在外看到等在屋宇下的吕归。吕归将一斗篷递来,罩在她身上。奚妍回头,看到灯火通明处,泉安陪着笑而立,玉纤阿身影纤纤,立在月窗下,手持一剪,正在剪花。

其闲然风采,绰约动人。

吕归见奚妍不断回头,便问“你可是想念以前吴宫锦衣玉食的生活了”

奚妍一惊。

她面对吕归俯望的眼,不敢回答他这个问题。因她近日迷茫,确实不知自己在坚持什么她只轻声将话题放到玉纤阿身上“我只是这一次见到玉女,觉得她和以前很不一样了。明明一样的温柔和气,但以前她低眉顺眼,如今的温柔却是带着刀风觉得她变得高贵了很多。”

奚妍怅然“我有时与她说话,都不敢太理直气壮。她向我看来一眼,我都觉得我错了,不敢再说我都要不认识她了。”

吕归道“人都是要长大的。”

他俯眼,伸手想摸摸奚妍的头。但是垂目看到她耳畔下的一道伤疤,那是他二人逃亡中,她被贼子划伤的吕归目色微敛,心情沉闷之下,也变得茫然。他以为自己武功盖世,便能保护好小公主。

然而、然而就如吴世子所说,你一小小游侠,如何与举国之力相抗

奚妍悄然抬目,看到少年眼中的迷惘。她抿抿唇,扯紧身上的披风。

二人沉默地走着这段路,却再不能如以前那般欢笑快乐了。奚妍茫然地想着

不是都说共患难会让人更加亲昵么

为何她觉得她和吕归,反而越走越远越来越不快乐

年少的小公主只听过共患难的情真义重,却不知道共患难还有另一个说法。对方见多了自己最无力、最狼狈、最不堪的模样,见自己从高贵变得卑微,见自己从锦衣玉食到粗茶淡饭,见自己东奔西跑彼此经历彼此最难堪的时光,要如何才能心无芥蒂

难道就不会再不想见到对方么

显然公主与吕归尚年少,都无法做到毫不介意。

姜女出去端茶了,泉安站在窗下,一鼓作气地将公子对玉女的安排说完。说完后,看玉纤阿仍在慢悠悠地剪花,泉安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可他才放松,就听玉纤阿含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嫌我是麻烦,自己不敢来跟我说,就让自己的仆从来。某人可真胆小。”

泉安为自己和公子说话“我可从来没说过你是麻烦公子也没这样说过你不要信口雌黄,冤枉我们。”

玉纤阿偏头,幽幽乜他一眼“听话听音,难道你修饰得再好,我就听不出你真正的意思了”

她叹息,丢掉手中的剪子。正逢姜女端着茶水进来,跪在地上摆茶。玉纤阿离开窗口,坐到了放茶水的小案前。

她手托着腮盯着姜女摆茶具的动作,怅然道“姜女,我看这茶就不必摆了。黎民百姓过得艰辛,此时在边境镇上的人恐连一口水都没得喝,你却还有心思沏茶。骄奢淫逸,软弱无能,这是要不得的。”

姜女“”

她抬眼,望向玉纤阿,见玉纤阿说得那般惆怅,且说着,玉纤阿美丽的眼中水光潋滟,盈盈间,似要落泪。

姜女有些敬佩玉女这说哭便能哭的功力。

泉安如临大敌,又气急败坏“我没有那样说与我无关那、那、那都是公子的意思一切都是他说的,你要找他便去找他,不要找我的麻烦”

泉安把自家公子出卖了。

玉纤阿抬头,柔弱看他“我其实早就知道我是公子翕的麻烦。他心里就是那般想我的。他将我当只漂亮的雀儿养着,喜欢的时候逗一逗,不喜欢的时候连过来看一眼都不肯。我就如深闺怨妇般,等着他的宠幸。女子一生多苦多寂寞,大都一辈子也等不来郎君几眼回顾。”

泉安心想深闺怨妇要是都像你这么能说,恐怕也不会太寂寞。

但是玉纤阿盈盈向他望来一眼,泉安便顺着她的话“女郎说的是。但那都是公子的错,与我无关。”

他是说不过玉纤阿的,反正公子不在,他宁可陪着玉纤阿多骂公子两句,让自己先就此解脱反正公子要去平舆了,就算玉纤阿不阴不阳地讽刺几句,过段时间,肯定就因见不到面,不会再怨恼了。

泉安心中想的明白,口上含糊地应着。转眼间,玉纤阿已经愁苦地说到了这部分“所以你也觉得你家公子待我不公,对不对他将我视作麻烦,觉得我帮不了他,只会拖他后腿。可是他若一个机会都不给我,焉知我是无能还是有本事虽说战场刀剑无眼,可也不是每个人都必须上战场,才叫打仗吧那些后勤之类的,我想总是需要的吧他嫌我娇弱受不了苦,可这难道不是他的自大么小郎君与我一样做人仆从,想来懂我的心吧会怜惜我吧”

泉安“嗯嗯嗯。”

玉纤阿目中光轻轻亮起。

她手托着腮,偏头噙笑望泉安“所以,你愿意帮我反抗你家公子了”

泉安“”

他茫然并震惊“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你不要诬陷我”

玉纤阿羞涩道“你方才嗯嗯嗯的时候,就是答应了啊。”